贾环听了心里也酸涩不已。
赵姨娘脸上妆都糊成了一片,贾环揽住她一点一点的用帕子给她擦。
这时候,往日赵姨娘百般拿他作由头,争宠拔尖的隔阂似乎烟消云散,贾环瞅着面前这个女人,或许蠢笨,或许她也不是那些心心念念儿女的慈母,或许她心高不知足,可她的确心里头有他们姊弟两个,她是生养他的人,他合该给她一世安稳。
赵姨娘浑身的力气似乎都使尽了,挨着炕枕,嘴里兀自道:“太太把她养在跟前儿,我心里也高兴,想着日后她也有个好去处,她倒是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倒不像我十月怀胎舍命生下来似得——可她再是作践我,不搭理你,她也是个姨娘养的!”
“那年你进学,就连姑太太家的林姑娘都使人送来了书本笔墨,她连打发个小丫头来都不肯,我奈不住,去找她理论,她说太太满心疼她,都是我每每生事,寒了太太的心!”
赵姨娘捂着脸呜呜又哭起来,探春是她头一个孩子,比起贾环在她心里的分量还重,当时她还是个嫩生生的丫头,是真心仰慕老爷,老太太把她给了老爷,她欢喜的都快疯了。
那时候正是太太养了宝玉伤了身子,正卧床修养的时候,老爷十日里有七八日是宿在她房里,她和老爷两个竟像是平常夫妻一般的过日子,探春就是那时有的,她心里多喜爱这个孩子呀——比起后来的环儿,探春就好像是她和老爷作夫妻的时候生下的……后来太太要走了探春养在跟前儿,她偷偷哭了好几夜,白日里服侍太太的时候还不敢叫人看出来,心里边的苦都快涌出来了,偏这时候,太太又抬举了身边的丫头,连老爷也好些时候才能见一面儿。
探春打的什么主意,贾环打眼一瞧就心知肚明,无非是因为他和姨娘当不得她的主儿,巴望着和他们划清了界限老太太能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可,好亲事?贾环冷笑,荣国府还能寻着什么好亲事?林姑父和小舅舅动的手段他最清楚,甚至还掺了一脚——这荣国府早就家计萧条,捉襟见肘了!
荣国府的名声都要臭到尽人皆知了,就是那一起子朋党如四王六公里头也大都不愿和荣府联姻,荣府这位老太君为了她自己的富贵日子,为了她的宝玉的奢侈生活,把她给嫁进火坑里换银子倒有可能!
没见那位薛家姨妈,家里的铺子刚有些起色,生意将将作回来些,就叫贾老太君又哄又骗,趁着薛蟠不在家,唆使薛家姨太太给丈夫买了个七品的‘加恩’,为个七品宜人的虚名头赔了大半的家产进去!
贾环敢说,这里头,有半数以上是落到了自家那位“慈和良善”
的老太太手里头。
这事儿那位薛家出身的宝二奶奶心里头只怕也是清楚的,可她能说什么?或许也不想说什么,毕竟依老太太那偏心到死的势头,她死了手里的私房□分都要给宝玉,也算是间接着落到她手里去了——倒比原先是她哥哥的强些。
自己的亲姐姐倒是个果断的人!
如果这不是自己的亲姊,贾环都有些要佩服探春了,一个闺阁女孩儿,坚持一道儿走到黑——瞧也不瞧旁边道上的亲娘和弟弟,这也不容易。
探春是精明人,可忒精明了。
这天夜里,贾环抚着嗡嗡响的脑袋回他自己的府邸去,沐浴更衣出来就见史墨坐在炕沿上,拿着本闲书懒洋洋的看着,另一手还时不时从炕桌上拈点果干塞嘴里,看上几行,便要抬头望一眼暖阁的月洞门。
暖洋洋的灯火照着,只一眼便抚平了贾环全身的疲累。
抬眼望,史墨正撞进贾环笑吟吟的眼睛里去,呆了几瞬,史墨才轻咳一声,故作正经道:“怎么才回来,厨房进上来的暖胃羹都快凉了。”
这是他俩新养成的习惯,天寒,睡前一刻钟进碗暖胃羹,养胃养身。
下一眼瞅见他身上的衣裳,史墨皱眉道:“怎么去那边沐浴了,这么一路儿,寒天腊月的,冻着怎么办。”
说着就起身拉他往炕上来暖和着。
贾环由着他动作,懒洋洋的叫史墨侍候他,笑道:“我怕你睡了扰你起来,在大池那边洗漱了,不过就几步路~”
那眼睛一直亮闪闪的看着史墨。
史墨从暖包子里端汤碗的手一顿,心道:这是撒娇呢吧,尼妹,贾小环撒娇了?!
贾环笑的纯良又正直,手里却把自己喝了半勺的汤勺伸到史墨的嘴边。
史墨脑袋里一群羊驼--驼着高唱“套马的汉子”
的他呼啸而过……可,下意识的,他就已经张嘴把勺子含进了嘴里。
尼妹的!
咳,史墨不好意思了。
“嗯,那是什么?!”
瞬间由可口小绵羊变作黑脸大灰狼的史墨揪住贾环的袖子,伸手一撸,兴师问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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