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珮嘴唇动了动。
男学生再次抓住了贺玉楼的头。
&ldo;我承认!&rdo;顾嘉珮几乎是高喊出来的,三个字,近乎破音。
&ldo;承认什么?&rdo; &ldo;我用……我用资本主义音乐……腐蚀群众。
&rdo;说完最后一个字,顾嘉珮颓然倒在地上,脸色由苍白转做全然的灰败。
红袖章们露出得胜的笑容。
押着顾嘉珮的红袖章把人拎起来,把头发一半全剃光,一半剪得参差不齐,剪完阴阳头还嫌不够,还将顾嘉珮一边的眉毛也剃光了。
&ldo;去,把那资产阶级的玩意砸了。
&rdo;红袖章往顾嘉珮手上塞了一把斧子,然后把人往钢琴上一推。
顾嘉珮背对着众人,拿着锤子的手垂在身侧。
&ldo;快点!&rdo;身后有人催促道。
&ldo;快点砸!&rdo; &ldo;难道你对资产阶级的东西还有什么不舍吗?!&rdo; &ldo;就是!快点!给我砸!&rdo; &ldo;妈……&rdo;贺玉楼低低喊了一句,立马淹没在高呼声中。
顾嘉珮颤抖着转过身,佝偻着背。
贺玉楼艰难地抬起头看母亲,她原本的鹅蛋脸已经成了消瘦的瓜子脸,一半的头上没有头发,一边脸没有眉毛,看起来苍老又陌生,几乎脱了人形,像个什么别的物什。
&ldo;妈……不要砸。
&rdo;贺玉楼说。
&ldo;不砸?不砸你还打算弹这玩意吗?&rdo;一个男学生用脚重重碾上贺玉楼的手指,&ldo;我看,今天要是铲除不了资产阶级的钢琴,就只能铲除这双资产阶级的手!我看你还拿什么弹!你说,&rdo;男学生俯下身威胁道,&ldo;到底砸不砸?!&rdo; 贺玉楼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盯着顾嘉珮,一字一句道:&ldo;妈……我爸没做过的事,你也不要做……我爸没有承认过的事,你也不要承认……&rdo; 顾嘉珮一怔,一只手摸索着扶住身后的钢琴,然后慢慢地,站直了。
这一刻,贺玉楼像极了贺慎平,不仅是眉眼,顾嘉珮一瞬间恍惚,觉得被按着趴在地上的就是年轻时的贺慎平。
&ldo;承父亲训……我们贺家,即便什么都没了,至少还剩……唔!&rdo; 一把生锈的锤子砸在贺玉楼的左手上。
温月安远远看见贺玉楼的手被敲碎,小指的一截已然脱落,像一滩血泥一般黏在地上。
&ldo;师哥,师哥……&rdo;他坐在轮椅上一遍一遍地喊,喊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贺玉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昏死过去了。
过了好半天,贺玉楼才微微动了一下头,发白的嘴唇轻启。
&ldo;……至少……&rdo;他的脸颊、喉结、胸腔全都抖动着,发出巨大的喘息声,好半天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ldo;还剩……一点浩然气,十寸不折骨。
&rdo; &ldo;父亲至死坚持的,我也要做到。
&rdo;贺玉楼抬起头,锋利的眼神逐一扫过一根根胳膊上鲜艳的红袖章,那都是他眼中的血。
chapter38【《大海航行靠舵手》】 一群红袖章站在原地,半天没出声。
领头的男学生说:&ldo;这个反革命嘴巴硬,可是再硬,硬得过我们革命的铁拳吗?今天,我们就要把这里的牛鬼蛇神都砸个稀巴烂!&rdo;他拎着锤子,往贺玉楼的右手边走去,&ldo;各位革命小将,你们说是不是?!&rdo; &ldo;是!&rdo;其他红袖章受了鼓舞,纷纷斗志高涨。
&ldo;等一下‐‐&rdo;温月安闭上眼,两行泪再次滚过脸颊。
男学生回过头,看着温月安,扬了扬锤子:&ldo;等一下?等什么?你的手也想试试这个吗?&rdo; 贺玉楼低吼:&ldo;温月安,你闭嘴。
&rdo; 温月安的手指发着抖,纤瘦的身体缩在轮椅上。
&ldo;你姓温?这个姓好,比姓贺好。
&rdo;男学生点了点头,&ldo;所以你不是他们贺家的人,是吧?&rdo;他将一把斧头扔在温月安轮椅上,压着他空裤管,然后凑上前去,在温月安耳边半是诱哄半是威胁道,&ldo;你只要跟这些资产阶级划清界限,揭发他们,就还是个好人!现在就有个好机会,你先去把那个资产阶级的罪恶产物砸了。
愿不愿意洗心革面,就看你自己了!&rdo; 温月安看着贺玉楼贴在地面的左手,和那截小指,轻声对他身边的红袖章们说:&ldo;烦请让让。
&rdo; 众人给他让开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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