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着,麻木地走到了领导办公室门口,机械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被其他人饥饿的样子激起的勇气与拯救他人于水火的英雄主义只够他敲这一次门,再抬不起第二次手。
&ldo;老天爷不给我机会……&rdo;王彬默默念着,转身准备往回走。
&ldo;嘎吱&rdo;一声,领导办公室的门从里面开了,一股烟味从里面传出来,王彬浑身一僵。
他以为里面没人,心理建设已经全塌了,就好比以为敌军撤退于是防御工事全拆了,结果敌人开着几百两坦克顷刻碾了过来。
&ldo;王彬啊,什么事?&rdo; 王彬转过身,烟雾喷了他一脸。
他在烟雾缭绕中看清了厂领导的表情,对方已经把他的来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ldo;我……&rdo;王彬低下头,盯着地面,还有厂领导的鞋子,那是一双新胶鞋,新得似乎能闻到鞋胶味,&ldo;……我来……自首。
&rdo; 厂领导把烟蒂按熄在门框上,抱起胳膊转身回屋:&ldo;进来说说吧。
&rdo; 贺慎平下午上工前远远路过厂领导办公室,王彬刚好从里面出来,边走还边在说:&ldo;五个,真的就五个。
我都来自首了,五个还是十五个蛋,有什么区别?我怎么会骗人?&rdo; 领导皱着眉毛摇头:&ldo;王彬,区别很大,性质都不一样,我们这里关于偷东西的金额那是有规定的。
五个,你留下,赔蛋钱;十五个,你赔完蛋钱,走人。
你懂吗?偷多了性质就变了,量变引起质变,你没学过吗?好了,要上工了,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几个?人家农户可跟我们说得清清楚楚,他丢了十五个蛋。
想要改过自新,想做个好同志,就先要诚实地面对错误。
&rdo; 门嘎吱一声,再咔地一声,关上了。
王彬看见远处的贺慎平,连忙跑过去:&ldo;贺先生,你给我作证。
&rdo; 贺慎平询问地看了一眼王彬。
后者道:&ldo;五个蛋,我真的只拿了五个蛋,领导说不止,是十五个。
可是我真的没有偷十五个。
&rdo;他一路都掰着手指头给贺慎平算,唯恐多算了一颗。
贺慎平点了一下头:&ldo;放心,等下了工我便陪你去说清楚。
&rdo; 可到下工时,厂领导再次将所有人聚在一处。
&ldo;来,王彬,你来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想了一下午,想清楚了吗?&rdo; 王彬突然感觉被几十上百双眼睛盯住了。
他像一只披着狼皮进入狼群的羊,这一刻,狼皮掉了,他露出了属于异类的内里,随时可能被生吞活剥。
周围的一个个身体向旁边挪了挪,像是某种属于两脚直立兽类的蓄势待发‐‐只要事实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就扑上去,解决掉这个异己。
日头一点点落下去。
&ldo;王彬‐‐&rdo;领导催促道。
一直低着头的王彬忽然抬起了下巴,高昂着,看着落日余晖,像宣誓般说:&ldo;我偷了蛋。
是我。
&rdo; 他一边宣誓,一边在余光中看见有工友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再旁边的一个工友还给了他一个夸张的口型:舍己为人,舍生取义。
这一刻,王彬从一个异己变成了英雄。
有人赶紧接话,小心翼翼提示道:&ldo;领导,您看现在……人也找到了,跟人家农民大哥也有了交代是吧……&rdo; &ldo;不急。
&rdo;厂领导微笑道,&ldo;王彬,你偷了几个蛋啊?&rdo; 王彬说:&ldo;五个。
&rdo; &ldo;你记清楚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rdo; 王彬:&ldo;记清楚了,就是五个。
&rdo; &ldo;好,五个,就是五个。
&rdo;厂领导缓缓点头,点了半晌话锋突然一转,&ldo;可是人家找上门来说是十五个,那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偷蛋贼。
&rdo;又是那样挨个警告的眼神,不过此时眼神中还带了些一切都将在意料之中的得意,&ldo;请大家再坚持坚持,擦亮眼睛,找出另外那个偷蛋贼。
&rdo; 他将&ldo;另外&rdo;二字重重强调,像是喉咙牙齿舌头嘴唇都贡献了一份力量,每说到这两个字,他的目光都扫过王彬,似乎并不相信真的有第二个偷蛋贼。
不光他不信,整个瓷器厂都没人信。
厂领导一走,王彬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ldo;你耍我们哪?要认就一块儿认了,现在这是干啥?让大伙儿跟着你喝西北风啊?&rdo; 王彬捂着后脑勺骂道:&ldo;我拿了五个,凭什么要认十五个?&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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