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江冽整理好心情,他拍了拍衣袍下摆并不存在的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地走出了逐衡的防护结界。
逐衡立刻站起来跟在他身后,紧张地探出一只手状似要说什么,但江冽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疾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把目光望向前方。
苦海底是一个极其逼真的世界,无数男人女人正在劳作,江冽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竟一时有些恍惚——他方才和逐衡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
温度倏地漫上他的耳尖,江冽一言难尽地闭了闭眼,片刻后他朝人群走去,抬手去拍离他最近的人的肩膀,他的手却犹如虚影一般穿过了那人。
还好,江冽松了一口气,苦海底的世界对他来说是过去的投影,他对苦海底来说,也是一个融入不进去的虚影,所以苦海底的人看不见他身上发生的事,他也无法插手苦海底发生的事。
想通后他放下了心,放目四野,开始认真观察起来。
逐衡见江冽宁愿看别人犁地播种也不看他一眼,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心知从方才那一脚后江冽便不可能再接受他的保护,只能低声提醒道:“你还有伤,当心些。”
说完却是一愣,逐衡忽地猜到了江冽的伤从何而来。
方才给他疗伤时,逐衡感受得十分清晰,江冽心脏的伤口是被他自己的真元刺穿的,但江冽并不是受了打击就一蹶不振的性格,不可能突然之间不想活了。
再联系到逐衡所见的那把刀——或者也可能是短剑的法器……那柄法器是千年玄铁所制,应当是他道侣临走前放心不下谁,亲手给谁做的,甚至还灌注了自己的真元。
谁会让江冽这么放心不下?
有个名字已经到了逐衡舌尖,但他犹豫半晌还是咽了回去。
逐衡忽然想起他见到江纤尘的第一眼。
她坐在漫山遍野的黑雾里,神情宁静,周身腾着灰黑的雾气——那时逐衡先入为主,算是被七情所惑,致使一叶障目,觉得他道侣的妹妹一定不会有问题,只以为所有的鬼气都是支镜吟放的,江纤尘的黑是被“近墨者黑”
,如今想来,若非鬼气已经侵蚀神魂,怎么可能从身上散发鬼气。
逐衡思绪飞快运转,猛然又意识到一件事。
那只恶鬼害了江冽的母亲,又顺着血脉来到江冽妹妹身上。
可婴儿哪里有本事诛灭恶鬼?或许从最初开始,诞生到这个世界的“江纤尘”
就不是“江纤尘”
。
他真正的妹妹,早在母体里,就被恶鬼吞噬了。
逐衡能想到的事,江冽绝不会想不到。
江冽抱臂看着前方,背影像一棵永远不会弯折的青松,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十分平稳,侧脸神情依旧冷毅,看起来不像难过。
逐衡怔怔地看着他,心想,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压着眉心,忽然一阵喘不上气。
但其实江冽本人反倒真的没太在意。
江纤尘给了他怔忪的时间,也给了他震怒的时间,旋即就亲手“杀”
了哥哥,没再给江冽难过的机会。
人总要向前走,他眼下更重要的事,是找到诛灭苦海恶鬼的办法。
据有苏瑶所言,一万三千年前,恶鬼祸乱大荒,大荒成了炼狱,许多种族因此消失殆尽。
江冽却有个疑惑。
生灵身死时若有放不下的七情八苦,便会化作恶鬼——那么问题来了,那时大荒有数不尽的生灵惨死,照理说,鬼群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壮大下去。
可为何最后鬼群没有灭绝大荒生灵,反倒被千疮百孔的神族所封印?
江冽由此猜测,一定有什么可以彻底诛灭恶鬼。
这个问题只要他回头问问他身后那位当事人就能得到答案,但好巧不巧,就在不足半盏茶功夫之前,江冽刚刚发誓再也不和他说一句话。
江冽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心里天人打架。
逐衡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冽,心疼之余,也在盘算着怎么把他送出苦海。
江冽不理他,逐衡虽然失落,另一方面也很宽慰,本来逐衡便是抱着跟鬼至死方休的坚决态度来的,所以江冽越不原谅他越好,这样日后才方不至于为他伤神。
但是逐衡该做的还是得做——江冽与他不一样,无法承受太久恶鬼的侵蚀。
逐衡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转移伤害的防护咒印,趁着江冽没防备隔空按向了他后心。
防护咒文没入江冽后心时,逐衡肩上陡然传来成倍的重量,但他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那口气就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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