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水给轻机枪重新换了一个弹匣,他把几枚手榴弹绑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放声叫道:“您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好的长官,在我的心里一直把您当成自己的亲大哥来看待!
我是一个中尉排长。
按照规定,死了能有二十块法币的烧埋费,二十块法币的抚恤金,我们师里也许还能再额外发上三十块法币的额外抚恤金,这样加起来就能有七十法币,也能勉强换上将近五十块银圆。
我爹把欠您的钱还上,余下的也够他拿去做个小本生意,把我的弟弟妹妹养大成人了!”
“在战场上我少了两根手指,腿也跛了,现在眼睛也瞎了一只,我才二十三岁,一到天阴下雨我的腰就疼得不行,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就算是将来我们打胜了,我退伍回家,我这个废人还能做什么,又有哪家愿意把姑娘嫁给我?我的这一辈子已经完了,团长,求求您走吧。
让我掩护您。
还了我们张家欠你的这份情,让我用这条命,还了爹的养育之恩!”
喊到最后,眼泪已经从张福水的右眼中不停的流淌出来,而鲜血已经渗透了雷震帮他绑住的布条,顺着他的脸庞缓缓渗出来。
一条泪痕,一道血痕,同时挂在了张福水的脸上,在流到他的下巴时,这两条印痕终于混合到了一起,再也分辨不出来,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鲜血。
直到这个时候,机枪排的所有士兵才知道。
为什么他们的排长,就算是眼睛被炮弹片生生刺瞎,就算经历了一场绝对另类的“手术”
仍然要坚持着重新醒过来,仍然要坚持战斗。
谢晋元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右眼中闪动着绝望与悲伤,更扬起了一种骄嫩,只有二十三岁的大男孩。
他知道张福水说得是实话,张福水已经在战场上和敌人拼成了这个样子,他就算是活下去,最终也要被迫离开部队。
而在那个时候,他能领到的只是区区两个月的军饷,而他的身体状况,也无法再从事任何繁重的体力工作。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张福水真的不如光荣的……战死!
“兄弟,谢谢!
兄弟……我这个大哥……对不起你了!”
谢晋元猛地转过了头,他背着杨瑞符撒腿狂奔。
如果没有不请自来的日本人,如果没有这些一心想着让中国变得“文明”
起来,建立什么大东亚共荣圈的日本军人,现在张福水应该就是一个豪侠仗义,开了一方小店,结识四方来客的热血男儿,应该已经娶了一个漂亮而温柔的妻子,有了一个属于自己温暖的家了吧?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雷震,借着头顶那轮惨淡的圆月,可以清楚的看到,在谢晋元飞跑过的地方,飞出了一道晶莹的水痕。
“哒哒哒……”
几挺捷克式轻机枪怒吼的声音,狠狠撕裂了黑暗的天空,一粒粒机枪子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暗红色的流光,狠狠射向了追击过来的日本军人。
这中间还混杂着张福水的放声狂吼:“只要我张福水还有一口气,还有一颗子弹,就不会让你们通过这里,去追杀我的团长大哥!”
在这个时候,谢晋元真的没有注意,为了掩护他,整个机枪排都留在了后方。
现在只有他背着杨瑞符营长,带着雷震在撒腿狂奔。
眼看着就要踏上新垃圾桥,已经可以看到站在苏州河对岸英国租界里,已经开始列队点名的部下,突然一道雪亮的光柱,划破了黑暗的虚空,狠狠照到了谢晋元的身上。
“不好,日本军队的工程兵,已经修好了探照灯!”
这个念头刚刚从谢晋元的心底扬起,他就觉得身体狠狠一颤,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从他的右腿部位传过来,让他不由自主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谢晋元迅速低头,当他看清在自己的右腿上,已经多了一个被三八式步枪子弹贯穿留下的弹洞。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