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重开兴庆宫作为游幸之地很容易,但相比定期修缮,那就需要无数的人手,无数的资金。
身为天子,富有四海,于是打江山的开国君主也许还知道节制,接下来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太平天子,落地便享荣华富贵,又哪里知道什么叫节制?于是,每朝每代都会呈现出一代不如一代的格局,无一例外。
这一点,他会去改变,但究竟能否成功,他也许是看不到了。
“小穆,到了西域之后,记得多看多听多做少说。
你从小就学了很多东西,也曾经在军中呆过,但真正为人处事的道理,不是靠学,而是靠做。
于阗王等素来心向李唐,如今虽则臣服,但难免心怀不满,如何恩威并济,就看你的了。”
杜士仪招手示意长孙靠近一些,随即一把将人揽在怀里,笑着拍了拍那业已变得坚实宽厚的肩膀,“你走的时候,我不去送了。”
杜穆知道祖父严厉的时候固然让人极其畏惧,但慈和的时候却如同春风春雨一般滋润人的身心,故而他没有说什么空话,只是贴着祖父的耳边,低声说道:“大父,你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那是,我还不老,当然会等你慑服了西域各部,得胜归来!”
当旭日东升的时刻,杜穆一行人从长安金光门出发西行而去,他们要经过凉州、甘州、沙州,直达安西四镇。
尽管那是自己亲手教导的长孙,杜士仪却言出必行,只是站在大明宫丹凤门那高高的宫墙上,根本看不到那一行吸取的身影。
他看着那长安城中整整齐齐的里坊,熙熙攘攘的人流,心中百感交集。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走到现在这一步,脚下累累枯骨,手中鲜血淋漓,可他从没有后悔过。
那时候,李璬无后,更准确地说,后人全都被他的优柔寡断给坑死了,宗室被屠杀得只余下远支,天下人但知宋王杜太师而不知天子。
即便如此,改朝换代的时候,仍有一个个史官愤而写下了无数批驳指斥之语,翻开看时,一个个篡字无比刺眼。
他不怕什么万世骂名。
丢了江山就是王莽,而若是江山稳固,后世只会称颂一代令主之名!
“还在想着小穆?吉人天相,他此去一定会马到功成的。”
“希望如你吉言。”
杜士仪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去,握紧了那只主动送上来的手。
那只手不再如同从前那样细嫩光滑,柔若无骨,可却坚实有力,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为他提供了多少倚靠。
他已经老了,她也已经老了,这么多年来相携相依走了过来,此中酸甜苦辣,外人固然写过无数影射的诗赋,可又哪里能道尽其中万一?相濡以沫几十年,既然已经老了,他们是不是也应该要享享清福了?“幼娘。”
见四周围的随从已经退出去老远,王容便笑着上前问道:“是不是又想出去走一走?你一直都不喜拘束,虽为官所限,不曾踏遍万里河山,可也一直天南海北的跑,没去过的地方也少得很,只有这些年方才窝在长安城不得自由。
不过,兴庆宫这样的地方你想去就能去,其他地方却不能随你的性子。”
“我大概还能再活个年,也许更久。
可广元已经不小了,历练也足够,既然如此,我继续占着这个位子也就没有多大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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