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士仪此人虽则年少,可一路也历经了无数艰难险阻,却每一次都逢凶化吉,相反倒是算计他的人没个好下场,难道这一回也是如此?宫中宦官历来最是迷信,牛仙童越看杜士仪越觉得高深莫测,越思量越觉得自己这一回不该贪图好处,一时已经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偏偏就在此时,他背后一个小宦官偏偏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似的开口问道:“谒者,是不是要把这屋子搜检一遍?”
话音刚落,就只听啪的一声,却是牛仙童旋风似的转过身,一巴掌重重甩在了那小宦官的脸上,紧跟着就是劈头盖脸的怒斥:“胡说,这是门下省,杜拾遗是天子近臣,我刚刚奉命而来查检那包袱,如今岂可再加轻辱!”
说完这话,牛仙童便满脸堆笑地对着杜士仪深深一揖道:“杜拾遗,刚刚实在是冒犯了。
我也是上命难违一时情急,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这就去别处继续查问,不敢再搅扰!”
见牛仙童带着两个小宦官走得飞快,杜士仪不禁有些意外,等安义也溜之大吉,他有些纳闷地摸了摸自己好容易蓄出来的那一丁点胡子,随即渐渐笑了起来。
没想到,他如今也有虎威了,那牛仙童前倨后恭,走得这么快,兴许也是想到了搜检不成后的后果!
如此也好,省得他真的四面树敌,这鬼见愁的名声也就更加落实了!
只不知道,今次这场戏,究竟会唱到何等地步?好好的端午佳节,中书省右拾遗李元芝却奏称所赐宫衣之中见宫怨诗一首,李隆基自然心中不快。
而等到内侍去取了那张纸笺,原以为是宫人所作的他品评着那一首《后宫怨》,觉得文词优美婉约,不像是普通宫人,尤其字迹竟有些眼熟,心中却不禁起了十分疑忌之心。
一想到兴许是后宫哪位妃嫔因久不承恩,竟然流露出了这样的字句出去,素来自负傲气的他就只觉得整个人怒火中烧,却只恨看不出这是何人笔迹。
因而当内侍再次禀报,言说监察御史宇文融亦是从所赐宫衣中也发现了一首宫怨诗时,这位太平天子一瞬间便是雷霆大怒。
“立时召宇文融到同明殿来见朕!”
同明殿宇文融也来过多次,然而李隆基对他素来和颜悦色,此番他竟是纷至沓来的佳人们身在宫内门下省,杜士仪自然消息灵通。
在送走了宇文融和牛仙童这先后两拨不速之客之后,他很快就得到了最新消息——因为这两首来历不明的宫怨诗,尽管天子命人到中书门下两省查问,甚至一路命人追到了宫外,可最终的结果却仿佛是个两厢情愿的大喜剧。
两个写诗的宫人,被分别赐给了右拾遗李元芝和监察御史宇文融!
两人一个天子近臣,一个天子信臣,也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幽居宫中不见天日的美人!
这是明面上的美谈,可想想那时候牛仙童有备而来的样子,杜士仪也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若非他真的有恃无恐,牛仙童又善于察言观色,说不定真的能闹出一场抄检门下省的好戏来。
然而,这等宫闱中事,内情究竟如何,他自然不得而知。
唯一庆幸的是,这天子赐宫人的美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否则此等来自宫中的美人领回家该如何对待,够他伤大脑筋了,如今总算有宇文融代劳!
眼下天下升平,因而昨日端午正节,天子便令在京百官连休两日。
杜士仪倒霉地碰到了端午节下午和夜里轮值,可五月初六总算是得了一天的假。
知道这一天是崔俭玄上刀山下火海的日子,他候着晨鼓出宫,等到出了天津桥直接沿着定鼎门大街到了观德坊的东门等候,不多时就和出来的崔俭玄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见对方神清气爽志得意满,他也就不给人泼冷水了,直接伸出了一根食指。
“你自己知道的,第一关!”
“哼,杜十九,你好好等我报捷归来吧!”
崔俭玄在马上嘿然一笑,和杜士仪交身错过的时候,他又轻声说道:“嘿嘿,十三娘的粽子包得真好吃!”
这个炫耀的小子!
杜士仪当然知道妹妹杜十三娘心灵手巧,但手巧也只在于她什么都愿意学,因而再普通的东西由她努力地做出来,他总会赞一个好字。
只不过,如此赞语如今多了一个人来说,他少不得就生出了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感慨,浑然没觉得即便是在大唐官宦人家,杜十三娘的年纪也很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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