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没有声音,等了许久,就在薛恒正想开口求这位冯使君给他一个痛快时,他听见那冰凉的声音冲堂下一个吩咐。
“都给本官带上来。”
堂外一阵凌乱的嘈杂声由远及近,薛恒心下惊异,转过头看。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来人,薛恒头皮一麻,就要跟薛诚一样瘫倒在地了——门外乌泱泱被顶盔贯甲的军士们押进来一大群人,全是他们薛家两房的女眷与小孩,这当中便有薛恒的妻子王氏。
王氏满面凄惶,怀里抱个婴儿,正是他新得的嫡女,七个月大的薛可蕊。
薛恒崩溃了,连滚带爬奔去那冯使君身边,揪住他襕袍的边,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使君大人开开恩啊!
我薛恒犯了错,这颗头求大人拿去便是。
都说祸不及家人,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孩子,还求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她们。
小民跟大人走,但凡大人需要,我薛恒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恒一脸苍白,满眼绝望,一声声哀求堪比杜鹃啼血。
在场的薛家男女老少无不面无人色,一副大祸临头的凄惨模样。
只可惜在场最有权力的冯使君却一直沉默,既不说要统统杀头,也不说带走薛恒。
直到被军士们押进门的女眷们统统被撵作一处,胡乱挤作一团跪好后,冯使君终于自那黑漆漆的太师椅上直起了身。
他自暗处走来,身着墨黑的缂丝襕袍带着迫人的气势,来到隐隐绰绰的光影之下。
他垂着眼冲这群仓皇的女人一一看过去……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浑身抖若筛糠的王氏身上,并她怀中襁褓里的那个婴儿。
王氏抬头看向眼前的这名年轻男子,他虽没有开口,王氏依旧能感觉有莫名的恐惧瞬间袭来。
她止不住泪流满面,抱紧怀里的孩子,一面摇着头冲那冯使君哀求,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自喉间发出呜呜呜的哀鸣。
使君大人死死盯着王氏怀中的婴儿瞧了许久,就在众人皆以为今晚的杀戮将从薛恒的小女儿头上开始时,昏暗的空气中飘来他古井无波的询问:“她是谁?”
薛恒瘫坐在地,早已无力再对答。
反倒是跪立一旁的头扎总角的小女孩开了口:“她是我的三妹妹。”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像黄鹂鸟般婉转。
男人转过头,便迎上那双黑黝黝又亮闪闪的眸子:“回使君的话,这是我三妹妹薛可蕊。”
小姑娘口齿伶俐,一脸笃定:“她才七个月,连话也不会说,她不是坏人。”
男人笑了,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他冲小女孩点点头,弯下腰来认真看着她的脸:“那么,你可是唤作薛可菁?”
此话一出,女孩身后便有一妇人面色一变,抬手将这总角孩童扯进怀里,试图阻止她说话。
可是薛可菁不肯闭嘴,眼前的使君大人长得如此好看,怎能是坏蛋?她觉得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胆小鬼,于是她挣扎着摆脱了她母亲的控制,大大方方冲到男人跟前点点头:“是的,使君大人,我就是薛可菁。”
男人展眉,嘴角有笑意如涟漪层层放大。
他直起身来,冲薛恒高声说话:“薛恒,本官可以放过你薛家。
只是为日后审案计,你须得献出一人做人质让本官带走。”
薛恒一凛,忙不迭膝行数步,想让冯使君把自己带走。
却见那使君弯下腰,拿手指着王氏怀中的婴儿冲王氏说话:“我冯驾要这个孩子,给我带走。”
番外·百花杀(二)我是人质,是被父亲质押在冯府的人质。
从来都只听说战败国的太子会被自己的国人送去战胜国做人质,却从没听过有谁家会因为自己做了错事,把子女送去官衙做人质。
可是我就遇上了这样的奇葩事。
其实奇葩事还不止一件,我虽离开父母做了人质,多年后,当母亲与我再聚,提及我出生便被迫离家的事时,母亲还会无限感慨地说:冯大人是好人,当年多亏了他出手,不然咱们薛家早在吴守信垮台那日就该散伙了。
每每听见这话,我就会笑。
母亲常常嗤笑父亲钻钱眼里去了,我看她其实也钻在钱眼里的。
父亲靠着官府发财,先头的官老爷垮台了,父亲理应受到牵连,用脚板底也能想到。
可是大人放过了他,替他在皇帝面前打了掩护,母亲便说大人的好话。
可如若大人秉公执法也抄了咱薛家,母亲又该如何说呢?我叫薛可蕊,今年十八岁。
我自生下来便被大人带回了冯府,听奶娘张嬷嬷说,大人是在一个雨夜把我带回冯府的,那时的他未及加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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