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殊惊喜地看向念卿,&ldo;太好了,终于找到新老师了。
&rdo;念卿却驻足侧耳,静听屋里传来的读书声。
那诵读声,抑扬顿挫,念的是岳飞的《满江红》。
&ldo;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rdo;孩童整齐稚嫩的语声,念着并不知其深意的句子。
一个带着磁性的男子语声,随后念道:&ldo;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ròu,笑谈渴饮匈奴血。
&rdo;孩子们齐声复诵。
念卿走过狭长走廊,来到半掩的门外,看见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陋室粉墙,照着一身戎装长靴的薛晋铭。
他倚坐在一张课桌上,军服最上方的领扣散开着,白衬衣领子随意敞着,黑呢风氅脱下随意搭在椅背,面带笑容专注地看着眼前一屋子孩童,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句子,又缓缓念下去:&ldo;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rdo;孩子们朗朗念诵。
阳光斜斜地照着他眼底久违的温煦,令她有刹那失神。
念卿悄然站在门外,微笑看着,不愿打断。
他却蓦然转头,瞧见了门口的她与蕙殊,一时间各自忘言。
屋里孩子们见到离开许久的蕙殊阿姨,早已喜出望外,争先恐后地拥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ldo;小七,&rdo;薛晋铭瞧见蕙殊,扬一扬眉梢,依然唤她ru名,&ldo;总算舍得回来了?&rdo;蕙殊唤他一声&ldo;四哥&rdo;,笑眉弯弯,&ldo;我道是谁呢,今日你这大忙人怎会有闲情跑来教书?&rdo;薛晋铭笑而不答,念卿替他说:&ldo;他是贪新鲜,喜欢山上清静,最近常来同小孩子一起打发时间。
&rdo;&ldo;这可难得,看来四哥真是高升了,有闲有暇有雅兴。
&rdo;蕙殊一面打趣他,一面被孩子们缠得应接不暇。
薛晋铭摇头笑,留她在那里与一屋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纠缠,转身与念卿步出屋子,并肩走到外面檐下。
&ldo;又遇着烦心的事了?&rdo;念卿目光低垂,微微含笑。
她是知道的,每每烦心的时候,他便会来这山上独自静一静,有时也不知会她,只身而来,与孩子们待上半日,便又悄然而去。
薛晋铭驻足檐下,望着远处起伏的松涛,似漫不经心笑道:&ldo;人海阔,何日不风波?&rdo;念卿侧眸看他,&ldo;这句子,看怎么解,念得通透也可作豁达讲。
&rdo;&ldo;通透?&rdo;薛晋铭笑了一笑,&ldo;我是俗人,只愿混沌,要那么通透做什么。
&rdo;想来他是倦极了,厌极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若能真的混沌糊涂,倒是更仁慈的‐‐在他这样的位置、这样的处境,每日不知有多少烦恼龌龊事,偏偏落在他这么个玻璃心肝似的明白人身上。
有些话,有些事,即便在她面前,他也不能倾吐。
唯有在这些干净得还未染尘俗的孩子们中间,他才能放下杀戮与阴晦,忘掉世间的至残酷与至丑恶,觅得片刻安宁清净。
念卿不再说话,静静地陪他站在檐下看那远山群岚,看谷间松林被风吹得起伏。
&ldo;冷吗?&rdo;他将风氅披在她肩上。
&ldo;累吗?&rdo;她回眸笑。
山间的风自然是冷的。
世间的事自然是累的。
只在这一刻,在彼此间,都不足道了。
第十九记茗谷废宅一九九九年五月正午阳光照在窗前弧度优雅的半月形阳台上,雕栏上涡形刻纹留存着只属于大半个世纪前的风情韵致,那一种含蓄入骨的细腻、欲语还休的眷恋,重现在明灿灿的五月阳光下,形存神去,似是而非。
遐想当日曾是谁在这露台凭栏而立,又曾是谁在远处徘徊相望。
到如今只剩得人去楼空,纵是楼阁依旧,糙木重芳,流年早已暗换。
站在初露真容的副楼阶前,启安恍惚,心思浮浮沉沉,到此刻竟不知自己做这一切是否真有意义。
历经数十年风雨的废宅,沉默在天空下,不曾言语,不动喜悲,却冥冥中引导她来到他的身边。
启安侧首看艾默,目光却凝住。
她在流泪,泪痕闪闪滑过脸庞。
仰首望着刚刚完成框架修复的副楼,艾默哽咽,殷殷目光不像是看着一栋冰冷的房屋,倒像越过砖瓦木石看见了血脉相连的亲人,看见了朝夕思慕的故乡。
这样的神色,他是见过的,不在艾默脸上,而是在少年时那个牵着他的手,引他遥望关山的那个人脸上。
启安动容,痴痴地望着艾默,沉在她那谜一样的目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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