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寅时,铸铜坊的十二座熔炉同时喷发。
姬旦看着赤红铜液漫过青砖,在寒霜覆盖的地面凝成北斗阵图。
最后一具空棺从地底升起,棺盖上青铜乳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人面五官。
"
公子可知何谓器魂?"
鬼物的声音从每件青铜器中传出。
九鼎的兽面纹开始流血,鼎腹内伸出青铜触须缠住姬旦脚踝。
那些金属须表面浮现着邲氏族人的面容,最末端的尖刺刻着周室宗亲的名讳。
姬旦割破掌心,将血抹在腰间玉璜残片上。
当血珠渗入玉髓纹路,残玉突然发出裂帛之声,碎成七枚棱形玉刃。
他扬手将玉刃射向熔炉,碎片精准嵌入炉壁的云雷纹凹槽——这正是三日前在《邲氏考工录》中破译的阵眼方位。
熔炉轰然爆响,青铜液在空中凝成十二道锁链。
鬼物被迫现出本体——具流动的青铜人形,体内嵌着七颗跳动的心脏。
每颗心表面都刻着周室灭邲的日期,最中央那颗正是用姬旦的血书写的今日。
"
你漏看了冰鉴铭文。
"
姬旦突然掀开祭坛石板,深埋的青铜冰鉴正渗出白雾。
鬼物体内的铜液遇冷凝固,七颗心脏暴露出青铜与血肉的接缝处。
他举起从司工奭残手中取得的铜锤,锤头沾着老工匠四指碳化前的最后血渍。
当铜锤砸向第一颗心脏时,宗庙传来震天钟鸣。
九鼎的青铜触须突然调转方向,将姬旦抛向沸腾的熔炉。
他在半空翻转身体,借势将冰鉴寒气引入炉膛。
冷热交汇激起的白雾中,鬼物的青铜外壳出现蛛网裂纹。
"
这才是真正的衅器!
"
姬旦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浮现青铜钟的阴刻纹路。
三日前他故意让鬼物触碰玉璜,正是为了将自身改造成活体陶范。
当鬼物的青铜触须刺入他胸膛时,滚烫的铜液突然从伤口喷涌而出——这是他在冰鉴中预藏的青铜溶液,寒气使其保持液态直至此刻。
鬼物发出陶窑炸裂般的哀嚎,青铜躯壳在极热与极寒交替中崩解。
姬旦抓住时机,将七枚玉刃插入心脏接缝。
当最后一枚玉刃没入,那些心脏突然收缩成青铜珠,表面浮现邲氏族人死前的面容。
正午阳光穿透铸铜坊的天窗。
姬旦举起阳燧镜,聚焦的光束点燃青铜珠。
火舌中传出凄厉的金属摩擦声,鬼物的残躯在烈焰里扭曲成青铜树状物,枝桠间挂着十二具青铜人俑——正是这些天失踪的活人铸成的容器。
申时三刻,姬旦在冷却池边洗净血污。
水中倒影的耳后雷纹已然消失,唯有掌心留着道青铜色的疤痕。
当他转身时,司工奭的残躯正被抬出熔炉,老人碳化的左手四指仍保持着铸造的手势。
暮色降临时,那套沾染邪气的青铜礼器被投入熔炉。
姬旦亲自拉动风箱,看着火焰将鬼物存在的最后证据吞噬。
在跃动的火光中,他忽然瞥见自己的影子多出道重影——那道阴影的右手掌心,正缓缓浮现青铜饕餮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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