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物间宁人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他总以为七年过去,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坚强,他在心脏外面武装了一层厚厚的盔甲,无坚不摧。
但是在她面前,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像瓢泼的大雨,让他意识到原来那层盔甲只是用砂砾堆积而成,被冲刷殆尽。
&ldo;……我,难道连喜欢你的资格都没有吗。
&rdo;终是在这一秒,放弃了所有伪装。
&ldo;像宁人这样出色的人,不论是做什么事,都不会没有资格,&rdo;她唇边笑意浅,像茶泡过了三遍水,只留下一点颜色,&ldo;能被你喜欢,是我三生有幸。
&rdo;&ldo;但是有些事,不是用&lso;资格&rso;来说明的,宁人,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做无用的事,那样不聪明,宁人做起不聪明的事来,不合适。
&rdo;-与对方道别时,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早被收了干净,夜幕低垂,繁星密布。
枝夕转过身,独自前往不远处的车站。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十足狠心,可枝夕做不到给人不切实际的希望,她太清楚在自己的内心里,对于物间宁人的定位究竟是何种了。
与其一直拖着耗着,她更愿意去做一个&ldo;坏人&rdo;,把话一口气说绝。
起码这样到最后,也许还能做朋友。
没由来地,枝夕觉得很难过。
要是人类的感情与记忆可以和机器人一样,一键删除就好了,把所有都归零之后,最差的情况也就是变成陌路人。
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呢。
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痛,才成为一名真正的人类,也是为了去体会这样复杂而丰富的情感。
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要多么精密的编程,才可以组合出这样一套情感体系?夜风逐渐刮了起来,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草叶香气,行道树上还有不知疲倦地鸣蜩唱了一首又一首歌谣。
云遮住了月亮。
身后传来尘埃与血的味道。
一只冰凉干燥的手覆上了她的脖颈。
&ldo;别来无恙啊,&rdo;耳畔的声音是如此的喑哑、低沉,而那只手就在颈侧的皮肤上轻轻摩挲,让她难以自抑地战栗起来。
&ldo;我的……小姑娘。
&rdo;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停止。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颈间的那只手很冷,从指尖到掌心皆觉不出一丝温度,仿佛手的主人已经失去了生气‐‐可身后传来的,他的气息,却又是新鲜的:新鲜的尘埃苦味、新鲜的草叶汁液,以及新鲜的血腥气。
那只手在皮肤上游走,慢慢地,移到了她的下颌附近,其中一根手指‐‐枝夕想那应该是食指‐‐往上一搭,落在她的唇角,没有用力,就这样随意地搭着,似有若无的亲昵。
&ldo;……你好像,在害怕啊。
&rdo;男人自身后拥住她,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攀爬上她的腰,稍稍一使力,便将人拉入了怀中,倘若这时有路人经过,定会以为这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有一点隐约的烟草味道,他像是有些惊讶,语气里却又含着一丝笑意,低低沉沉:&ldo;你在害怕什么呢,&rdo;&ldo;‐‐我的,枝夕?&rdo;风不知何时停了,月亮再度从云中探出一个头,黑发的女人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成拳‐‐又松开了。
她一点点转过身来,目光缓缓上移,直到与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对视。
也许是月光的缘故,男人的肤色非常苍白,但不像墙壁或白纸那般纯净。
他的苍白是浑浊的,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死气,这使他周身弥漫着一股已亡人的阴郁。
而他皮肤上那些界限分明的伤痕依旧。
&ldo;好久不见,这些年来你过得如何?&rdo;枝夕云淡风轻地开了口,目光中无一丝逃避。
她看着他的眼神,她在过去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那里面满是属于掠食者的渴望与狂热,炽热而克制,看得出来他想隐藏,却藏不住。
&ldo;……你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的呢?&rdo;良久,男人俯下身来,搭在她唇角的那只手动了动,抬起了她的下巴。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短,短到让枝夕甚至感到了空气的稀薄,她不动声色地稳了稳心神,坦然道:&ldo;当然是故人了。
&rdo;&ldo;&lso;故人&rso;?&rdo;他咀嚼了一遍这个用词,突然轻笑道:&ldo;看来我连你的&lso;朋友&rso;也算不上啊。
&rdo;说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丝轻叹,很是遗憾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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