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试还算比较简单:准备好的段子从字词读音到表情手势都已经被抠得无懈可击,即兴播读抽到了一条百余字的新闻,唯一的难点不过是“莘莘学子”
这四个字的正确读法。
我读到一半就听到评委老师喊停,当天下午就在张贴的红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顺利进入复试。
和初试相比,三天的复试简直是一场持久战:声乐、朗诵、舞蹈、即兴主持、即兴评述、写作……好像还是换汤不换药的这一套,可却把我这些天来一直高度紧张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上苍啊——我居然连做梦都会梦到即兴播读时抽到一条有生僻字的新闻!
我现在终于明白原来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都说高考是条独木桥,可艺术考试的道路又比它宽多少了?只有走过的人才知道:艺术考试根本就是在走钢丝——100比1的专业通过率,300比1的录取率,多少人殚精竭虑,最后仍然是失败!
可是,还是要咬牙挺过来,似乎是要通过这校园里看上去歌舞升平的一切告诉自己:会有机会的,会有机会的,只要挺过去,坚持到底,就会有回报的!
于是,所有的累,就这么咬着牙挺过去了。
三天后,当我终于从复试考场中走出时,世界骤然间的明亮甚至让我有一刹那的晕眩。
闭上眼,又睁开,渐渐看见变得清晰的楼宇、人群,嘈杂而凌乱。
那一刻,我站在教学楼前高高的台阶上,看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美术类与艺术理论类专业开始报名,数以万计的面孔逼仄地挤来挤去……偌大一条应考的河流,而我原不过是其中最寻常的一枚石子。
我似乎才忐忑地发现:我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倒有彻骨的恐惧与凉。
这样想着的时候,在我后面考完试的郑扬走近我身边,他没说话,只是握一下我的手,很紧,似乎要给我力量。
然后松开。
我带点感激地看他一眼,他微微一笑,说:“晚上去琴房吧。”
我怔一下,问:“声乐考试已经结束了啊,去琴房做什么?”
他不回答,只是走在我前面,我想了想,追上他的步子,从报名的考生中间一路挤出去。
那晚我还是去琴房了。
有些事情或许就是这样——至少在我和郑扬之间——我只需执行就可以了。
夜晚的琴房楼仍然灯火通明,那些考生、在校生仍然在勤奋练习,其中不知哪间琴房里传来如泣如诉的唢呐声,因为了乐器的缘故,在夜空中扩散出孤独、凄怆的味道。
4楼,403。
许多年后,我仍然记得这个琴房号,需要上楼梯,再上楼梯,到四楼,沿狭长走廊走到头,左手边第二间琴房,小小的门玻璃上有一小块淡蓝色窗帘。
那时,对于非本校学生租用琴房,每小时收费5元。
那天,是在那里,郑扬点燃鲜奶蛋糕上18支小巧的生日蜡烛。
满目跳跃的桔黄色烛光里,有个小巧的生日蛋糕摆在中间。
上面涂满猕猴桃果酱,写着四个浅紫色的字:生日快乐!
我不由自主瞪大眼:今天是我的生日吗?就在我马上就要炮轰他记错了我的生日的刹那,我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带着一脸恶作剧的笑告诉他我是过农历生日的。
掐指算算,我的农历生日可不就是今天么!
天啊,一年了,我居然忘记告诉他那是个谎话!
我居然一直都没有告诉他我实际上一直都是过公历生日的……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在这段兵慌马乱的日子里,我疲惫、紧张得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日,说起来,我今年还没有给自己过生日呢!
那么眼前这个有点从天而降的生日蛋糕,是不是也算是恰如其分?我呆呆地看着蛋糕,听见他说:“吹蜡烛吧,许个愿。”
我听话的闭上眼,双手合十。
那一刻的静谧空气里,我第一次感觉“许愿”
的神圣。
是烛光、星辰、温暖的狭小空间里,我许下三桩心愿,而谁可以听到?又有谁能让它们成为现实?我认真地重复三次愿望,希望能帮我实现愿望的人不要忘记:希望外婆身体健康;希望朋友心想事成;希望我自己考上大学,美梦成真。
两天后复试成绩揭晓,我和郑扬双双进入三试。
三试唯一的科目是上镜。
考场上的气氛安静庄严。
是铺着红色地毯的演播间,我坐在铺有暗红绒布的台子后面,面前是话筒和摄像机。
而考官则在隔壁屋子里的电视机前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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