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早听说崔二十五郎和崔十七娘的母亲出自太原王氏,虽并未嫡支主脉,但总比自家这早已是远支的强。
所以,若是对方自称太原王四,他这就免不了尴尬。
此刻这二十出头年轻男子含笑行礼,又自称其名,隐去了郡望,他顿时对其大生好感,又因为同姓之故多寒暄了几句。
而杜士仪听这王戎霆满面歉意地解说,道是接闻报讯的时候家中有事耽搁了,又诚恳道歉,哪里还会再追究什么,最后还是马车中的崔小胖子不耐烦地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四表兄,你啰啰嗦嗦还要拖拉到什么时候,都快天黑关城门宵禁了!”
多年不见,这小胖子竟然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王戎霆有些无可奈何地斜睨了人一眼,这才盛情相邀众人今夜前往光德坊的王宅。
这一路耗费时日太多,王维此前在东都和弟弟王缙会合后又呆了太长时间,早先在长安赁的屋子早就暂时退赁了,因而王戎霆以同姓之谊相邀,他当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而杜士仪本打算带着杜十三娘先回樊川杜曲,可看看此刻天色着实不早,若老宅那边不能住人,还要在天黑前另外再想办法,他索性也就不客气了。
倒是王戎霆看着小胖子表弟见状一言不发爬上马车,有些纳闷地挑了挑眉。
这小家伙从前常常嫌马车气闷,最爱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还特制了一对马镫,如今怎么改性子了?光德坊位于安化门大街之西,从北第六坊。
此刻天色已晚,路上行人因夜禁在即,无不行色匆匆,所幸有王戎霆引路,众人从明德门进城后经朱雀大街一路往北,在延兴门大街转西,再到安化门大街再往北,由光德坊的东侧坊门进了坊。
由十字街前往西北隅的王宅时,恰是经过了位于东南隅,占据了一坊四分之一的京兆府廨。
此时京兆府廨显然已经过了办事的时辰,门口只余在风中飒飒作响的旗帜,以及一排整整齐齐的下马石和拴马柱,门前两个皂衫汉子站得笔直。
而过了这条十字主街,往北拐入了一条十字次街,不多时杜士仪便看到了王宅的门楼。
王家的主人,也就是王戎霆的父亲王卿兰如今官居户部员外郎,从六品上。
在中枢官员一贯精简的大唐朝廷,能到这一秩位,纵使世家出身也未必可得,但和崔泰之崔谔之兄弟相比,爵位官职自然就逊色不止一筹,家宅从外看去仿佛显得简朴得多。
然而,从那简朴的大门进去,绕过中间那座孤零零庄重肃穆,却算不得极其高大的正堂,从后头进入二门,又跟着王戎霆在几重院子中穿绕了一阵,杜士仪便不禁暗叹一声别有洞天。
北地风格都是轩敞方正为主,王家主人在刚刚其他各处院子格局上也都是照此办理,但迎面的这个院子却大不相同。
院子正中是一座池塘,池塘上架设着弯弯曲曲的木桥,中央有山,走过木桥,尽头便是一座别致的小楼,东西两侧则各有廊房。
待到近前,杜士仪便发现小楼一层是全立柱无遮无拦,赫然全敞开式,内中但只见摆着坐榻屏风小几等等,打磨光滑上了清漆的木地板仿佛被人刚刚仔仔细细擦过,竟是仿佛能照出人影。
冬日尚需围障,但如今春日,恰是最最敞亮。
王戎霆见崔小胖子一见此地便立时眼睛发亮,当即笑道:“知道二十五郎和十七娘要来此小住,阿爷就吩咐过,把你们当初最喜欢的澹然楼腾出来。”
“还是舅舅好!”
一直绷着一张脸的崔小胖子欢呼一声,终于丢掉了旅途中那一次险些丧命的后遗症,当即便快步朝北侧楼梯冲去。
然而,他一只脚才刚踏上楼梯,就只听背后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
这一路上已经听惯了这声音的他本能地站住身子回过头,但见杜士仪仿若无事似的和王戎霆谈笑风生,他顿时恨得牙痒痒的,可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回到了崔十七娘身边。
面对这一变故,王戎霆心中顿时更纳罕了。
二楼五间却是做了隔断,东边是书房,西边则是寝室,中间一间用于起居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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