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一代女帝武则天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梳着展翅欲飞的惊鸿髻,戴着金丝结缕的轻凤冠,插着镶珠嵌翠的金步摇,画着浅淡均匀的涵烟眉,涂着微汗欲销的额间黄,伸出钏环叮当十指纤纤的双手,紧紧扼住婴儿的喉咙,收紧,收紧……沈菀感觉就要窒息了,当她终于松开手时,全身的血都在上涌,像要喷溢出来一样,“啊……”
她撕心裂腑地迸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号,所有的力气随之呼啦啦潮水般退去,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边挤满了人,有觉罗夫人,有无数的宫女、太监,有御前侍卫,甚至有皇后娘娘,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哀戚、惊惶、诧异、恐惧,却唯独没有同情。
她恍惚了一下,省起刚才的一幕,立刻便爆发了:“我的儿啊……惠妃娘娘,杀了我的孩子……”
她哭得那样凄惨,那样绝望,毫不掺假的愤怒与惶恐,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一个母亲失去新生婴儿的惨烈哀恸。
尤其是,她只是碧药娘家亲戚中一个身份卑微的客人,完全没理由陷害娘娘,而且上次在明珠家中,碧药已经让她跌倒差点流产了,今天又是碧药下旨召她进宫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答案呼之欲出……沈菀被宫女们搀扶起来,但她整个人是软的,散的,她哭喊着,质问着,状若疯狂:“娘娘,还我的孩儿……为什么杀死我的孩子……”
觉罗夫人怀抱着那已经渐渐变凉的婴儿,宗人府绝唱在整座金碧辉煌的皇城建筑中,最阴鸷最惨烈的大概就要属宗人府天牢了。
这是专门关押提审皇室中人的监狱,其暴戾残酷比宫廷里最诡魅的噩梦还要惊悚。
在那不见天日的幽深牢房中,不知曾困缚了多少落魄的金枝玉叶。
他们有的是争宠夺权的失败者,有的是谋逆被擒的牺牲品,有的是党派倾轧的替罪羊,有的则根本是蒙受“莫须有”
罪名的可怜虫。
牢房四壁石墙,潮湿得几乎要长出苔藓来,只有一边的墙上极高处有一扇展平了的手帕大小的四四方方的窗口,多此一举地装着铁栅栏——根本没有人能爬到那么高,就算爬上去,也不可能从那个小窗口挤出身去。
然而那几根铁栅却起到了极强的震慑作用,就连透进来的阳光也是颤栗的,阴郁的。
让人望着,越发觉得天空的遥远,自由的绝望。
乌鸦整日地盘旋在宗人府的上空,阴恻恻地冷笑着,比囚犯更早地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到了晚上,星月惨淡,就更加阴森可怖。
屈死的亡魂在尝尽了生之苦楚后,因为死得太过惨烈,做了鬼也不能甘心,夜夜都要回到这牢房里来哭泣,吟诉。
他们的哭声与生者的哭声颤巍巍地揉在一起,幽冥同路,难辨真假。
然而纳兰碧药却不哭。
自从建起这座宗人府以来,她大概是惟一被关押其中却不肯哭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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