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堂并不说破,他细细打量了一番顾怀昭,才垂下眼睛说了一句:&ldo;师弟瘦了。
&rdo;顾怀昭自己拿手背摸了摸脸,哪好意思说吃了不少责罚,又夜长梦多,庸人自扰,只好岔开话头:&ldo;应师兄不是有许多好衣服,怎麽不穿了?&rdo;应雪堂闻言,托著茶杯的手顿了一顿,才轻声应道:&ldo;家母在世时,家里是薄有私产。
只是上了紫阳山,理应守清贫而安淡泊。
&rdo;顾怀昭怔怔道:&ldo;师兄在凤城客栈的时候,不是──&rdo;应雪堂抿了口茶水,想到易三娘送来的明前茶叶,在这人嘴里也不过一口浊茶,低头笑了一阵,才道:&ldo;师弟胡说什麽,我奉师命下山游历,从没有去过凤城。
&rdo;顾怀昭脸色煞白,正出神,应雪堂忽然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低声道:&ldo;还当真了?下次记住了,在外人面前,要说师兄没去过凤城。
&rdo;顾怀昭身上又一点点暖和过来,连声应了,埋头喝茶的时候,听见应雪堂又说了一句:&ldo;顾师弟还记得那件大氅吗?&rdo;顾怀昭殷勤接道:&ldo;记得,那件貂皮大氅……&rdo;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脸上涨得通红,连茶杯都险些翻倒在桌上。
应雪堂在一旁看了个仔细,眸色暗了暗,脸上也多了些血色,等种种旖旎邪念平定下去,才调转话头:&ldo;说起来,师弟被禁足的时候,易三娘又派人找过我,硬说当年的事是肖枕梦做的,也编排了不少证据。
&rdo;顾怀昭并不是十分明白,直到应雪堂续道:&ldo;我知道她眼馋剑谱,又憎恨锦盒落在肖枕梦手里,於是空口白话地诳我。
&rdo;顾怀昭高声喊了起来:&ldo;应师兄怎麽回她的?这泼妇简直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她还在紫阳山麽,我找她理论去!
&rdo;应雪堂淡淡道:&ldo;我自然是信了。
&rdo;顾怀昭满肚子的话都憋在口里,不能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
应雪堂看他瞪圆了眼睛,低低一笑,在顾怀昭鼻子尖上捏了一下:&ldo;易三娘也算有些来头,前些日子,还带著她那帮兄弟,在我面前立下誓来,说要把整个江湖翻转过来替我寻人,活必见人,死必见尸。
不过我看她是打定了死无对证的主意。
&rdo;顾怀昭还没有回过神来,小声说了句:&ldo;师兄,她分明是骗你!
&rdo;应雪堂只道:&ldo;我正是想逼一逼肖枕梦。
&rdo;说著,把他杯中褪了热气的茶水小口抿尽了,&ldo;江湖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才知道要来求我。
&rdo;顾怀昭呆在那里,嘴唇张了张,又闭紧了,一股凉意从四肢百骸冒出来,冻得牙关都有些打颤。
脑袋里千百思绪,竟没有一桩是抓得住的,他想了半天,才勉强接了一句:&ldo;原来师兄想得这般长远。
&rdo;应雪堂当初把锦盒双手奉送给肖枕梦,已经存了这个念头,闻言随口应了一句。
顾怀昭唇色青白,在一旁坐不住似的,一直筛糠似的抖著。
他素来贪生畏死,一遇上什麽风吹糙动,身体便事先有了警觉,然而这是应雪堂原本就存著逼他的念头,正人君子装了几年,第一天见他上钩倒也有趣,然而时间越久,越是迫不及待想要让他见一见金身里的泥塑。
如果他惊慌失措自是可恨,无动於衷更是惺惺作态。
心头的块垒太重,即便是应雪堂自己,也弄不明白露出凶相後,想看到顾怀昭何种反应。
直到顾怀昭这样一说,十指交握,耳边听清这人颤抖牙关间挤出的情话。
他明白了。
顾怀昭看应雪堂迟迟没有接话,额角更是冷汗直冒,小声叫了一句:&ldo;师兄。
&rdo;应雪堂眸光转动,仍不肯说一字半句,侧著头,不知道在看栅栏外哪一处风景。
顾怀昭不明就里地站著,只觉应雪堂那只手微微发烫,等了半天,才听见他说:&ldo;说的倒是好听。
&rdo;顾怀昭呼吸一窒,嘴里嗫嚅著:&ldo;师兄……&rdo;应雪堂本想再冷嘲几句,掩饰自己有多昏头转向,可皱了半天的眉头,只挤出这麽一句。
顾怀昭那句低语,不过短短十来个字,竟让他有些失神,他还是头一回,知道世上有这样的话,把铁石心肠哄成流水,听得耳朵都无比餍足起来。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