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猴一脚踢在他屁股上:&ldo;要不就别认,他最后肯定拿咱们没办法,你现在倒好,认又不认全,那狗日的胖子知道这招儿对付咱们管用了,你看他下不下狠手?你见过董存瑞炸碉堡就炸一半的吗?&rdo; 贺慎平把王彬往旁边一拉:&ldo;就是五个,没有更多。
大家冷静些,这不是王彬的错。
&rdo; &ldo;贺先生,你这个人我二猴是佩服的,但是你这说法,它不对。
&rdo;二猴歪着脑袋,吊着眼睛看王彬,&ldo;这事儿就是王彬的错,本来他偷了东西,兄弟们一起扛着,现在他要去当英雄,我们也不拦着,可你别英雄没当成还把鬼子引进村了啊?你们其他人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rdo; 贺慎平说:&ldo;不是这样‐‐&rdo; &ldo;贺先生你别跟他废话。
&rdo;王彬涨红着脸拦住贺慎平,向二猴扑过去。
&ldo;打架是吧?&rdo;二猴退后一步,躲到几个人中间,&ldo;你别光找我啊,你也不看看,现在你是要跟谁打呢?你就是站在人民的对立面,知道么你?&rdo; 果然,王彬一看,他身边只剩下两个人,一个贺慎平,还有一个看管锅炉房的老哑巴。
chapter30【《送别(小号)》-中国国家交响乐团】 天刚蒙蒙亮,一边泛了点鱼肚白,另一边颜色浅淡的月亮还没落下去,像天边上的一个水印子。
老哑巴用力蹬着三轮车,车上放着王彬为数不多的一点行李:脸盆、口杯、饭盒、一床被子,再加上些零碎。
王彬背着一个双肩包,一边肩带上挂着一个掉了漆的扁水壶,另一边挂着一双半旧的胶鞋,比他脚上那双磨掉了色的要新不少,是厂领导不要了的,送了他。
他要走了。
他打赢了那场架,被好几个人拦着、拽着,仍旧红着眼睛把二猴揍了个鼻青脸肿。
但他也只赢了那场架。
他知道自己在瓷器厂里待不下去了。
贺慎平走在王彬旁边,手里抱着一坛梅子酒,是他前一天夜里从梅子林里挖出来的。
前一天下工的时候王彬跑到他身边,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在一只盘子上写下一片赞歌。
&ldo;真好看。
&rdo;王彬扯开嘴角,&ldo;贺先生,现在这些字,我都能认全了。
哦……你能给我也写一幅吗?&rdo; 贺慎平还未答,他又说:&ldo;也赞颂赞颂我呗,我好歹当了一回英雄。
&rdo; 贺慎平笔尖一顿,声音有点发沉:&ldo;什么意思?&rdo; 王彬的嘴角越扯越大:&ldo;我认了,都是我偷的,管他十五个还是二十五个,我都认了。
贺先生,你快去吃饭吧,今天晚上加餐,别都让那帮孙子抢了……我啊,&rdo;他笑得连眼睛都红了,&ldo;我就不去了,贺先生,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有个道理我还是懂。
&rdo; 他盯着盘子上的赞歌,说:&ldo;英雄之所以为英雄,就是因为他们都没能回来。
所以我也不去见他们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去火车站……贺先生,我就要走了,你最后能给我写幅字吗,不用写多了,就写两个字:英雄,行吗?&rdo; 贺慎平读了那么多书,如今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江鹤来死后,他便变得更加寡言。
有时候他会想起一些往事,他的父亲如何要求他学西方之哲学、艺术又如何要求他不忘东方之传承,他如何坐船去欧洲留学,研究那些古典乐在古钢琴与现代钢琴上的不同表现,他抱着怎样的想法回来,希望在西方的乐器中注入一丝东方的魂…… 而今他只有一把自己削的笛子,和在梅子树下写就的,如今藏在枕头中的几十页新谱。
藏起来,不是怕被偷,没有人会偷乐谱,只是这样就不必解释为何要花费力气在一不能吃二不能喝的东西上。
贺慎平也没有去吃饭,他跟着王彬一道回屋。
正是饭点,屋中没有人。
贺慎平找了一张未裁的纸,铺在地上,然后挥笔写了两个大楷: 英雄 后来,贺慎平再也没有写过这么大的字。
写完待墨迹干了,折起来,交给王彬:&ldo;换一方天地,愿你……&rdo; 贺慎平原想说&ldo;愿你能成英雄&rdo;,可他看着王彬年轻的脸,看着王彬将纸小心收在衣服里贴近胸口的内口袋时,他叹了口气,沉默很久才低声道:&ldo;愿你不必做英雄。
&rdo; 王彬已经转身去收拾东西了,不知道听没听到。
瓷器厂离火车站不近,得走上十几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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