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
他想起了某一个秋夜。
在那个秋夜,他双膝跪在老师的病榻前,通红的眼底蓄着泪。
老师的声音十分虚弱:“士仪,我要你佐一人。”
他忍抑着悲恸,勉力维持住仪态:“学生不懂。
此人弑兄,何仁何德,能得老师青眼。”
老师道:“士仪为臣,当见大仁与大德。”
“学生愚钝,不知何谓大仁与大德。”
“不,你知。”
老师的目光拂过他的头顶,定格在他身后,喟道:“我负故人遗愿,憾不能亲见此愿成真。
望士仪年年祭我时,告我以天下新事。
如若此愿成真,九泉之下,我与故人皆可放心长眠矣。”
他的泪水崩决而出。
老师的目光向下一压,一座山岳便压在了他的脊背上。
这座山岳使得他肩后的骨头将衣衫支起一个突兀的弧度,看起来极硬,极锐。
……谭君立在崇德殿上。
殿砖干净明亮,可他的鼻间却满是浓重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非自殿上来,而自他身上来。
他整洁的朝服上、他干净的双手上,皆是无形的累累鲜血。
他带着这样一身无形的血气,将自己生生地立作了一块新匾。
御座上,少年的身影在他眼前逐渐淡去,化成了一副更加成熟、坚定、果决而野望毕露的男子面孔。
戚炳永道:“谭卿。”
谭君跪了下去,叩首道:“陛下。”
戚炳永看着他肩后的硬骨,笑了一下,然后问说:“前日怀帝梓宮下陵,卿可有落泪?”
谭君跪着,未开口。
戚炳永又问:“若无谭卿相助,朕何来今日之大位。
朕意拜谭卿为相,今日召卿来,便是想听一听卿是何意。”
谭君叩首道:“臣乃卖主贰臣,不忠、悖德,何来颜面居此重位。”
“谭卿,”
戚炳永嘴边的笑意加深了些,“卿同朕之间,便无须故作此等姿态了罢。”
他一扬手,将一本札子丢下来。
谭君接过,打开来阅。
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此前因鄂王一案而被牵连获罪的所有人的姓名。
新帝登基,赦宥天下,凡罪者皆减数等。
只因鄂王一案特殊,刑部特地上表,奏请皇帝御笔定夺,这一千二百六十一人是否也该一并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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